見義勇為的57歲余男，當天歲肉身攔阻張文，遇害處捷運台北車站M7出口附近，今天持續仍有民眾到場獻花、留言致敬，許多民眾在場默默駐足悼念。記者林俊良／攝影
在悲劇發生後，我們在哀悼與震驚之餘，也需要冷靜思考其背後的社會心理成因，以防範未來。以下從犯罪心理分析的角度，提供一些觀察。
今天我收到許多私訊詢問我對昨天在台北捷運發生的張文事件有什麼看法？很多人或許急著想找到合理的標籤與理由來解釋這樁讓人心痛與措手不及的行為。是因為他有精神病嗎？是因為他一時情緒失控嗎？還是社會亂了？
但如果你真的從心理分析與犯罪側寫的角度來看，這類事件，其實都有一條很清楚的心理路徑。
先說結論：張文的表現不是一個突然發瘋的人，而是一個長期心理失衡、內在早已斷線，只是昨天才被看見的人。從行為來看，張文本身是有自主意識的。他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哪裡，也很清楚知道這麼做會引發什麼後果。
這點很重要，因為它直接排除了「完全失控」或「當下神智不清」的可能。在犯罪心理裡，這叫做目標導向行為。不是隨便起意亂來的，而是我要讓事情這樣發生。
那為什麼是在捷運車站？從張文的行為來看，他既然很清楚自己在幹嘛，也知道一定會被看到。他沒有選偏僻的地方，也不是針對某個跟他有過衝突的人。他選的是一個大家每天都在用、都覺得理所當然安全的地方。在心理上，捷運代表的是一件事，正常人的生活。說白一點，他不是在找仇人，他是在找一個能讓事情被看見的舞台。
而當一個人內心已經覺得自己被排除在這個「正常世界」之外時，他最想破壞的，往往就是這個所謂「正常」的象徵。
站在心理分析的角度看，這類人有常見的三個狀態。
第一，他不是情緒太多，而是情緒太少。很多人以為會這樣隨機動手的一定是個很憤怒、容易激動的人。但實際上，真正危險的，反而是長期麻木的人。（痛過、撐過、失望過，到最後只剩空。）
第二，他的自我價值感很低，但自尊心卻很高。這是一個很矛盾、也很不穩定的組合。比較接近俗話說的自卑轉成自大那樣。他心裡覺得自己沒用、在正常社會裡沒位置，但又無法忍受被當成不存在的活著。這種人一旦覺得自己「徹底被忽視」，心理很容易走向一個非常危險的結論：既然怎麼活都沒差，那做什麼也沒差。
第三，他對別人的感受「雖然知道，但不在乎」。從專業角度上說，這不是完全沒有同理心，而是只有理解，沒有情感連結。他知道別人會痛、會怕、會受傷，但那個感覺，沒有真的進到他心裡。所以你會看到一個現象，受害者是陌生人，不是仇人，不是特定對象。因為在他的心理世界裡，對象是誰已經不重要了。甚至也許已經不把人當成人看了。重要的是「事情有沒有按照他想要的發生」。
很多人會問一句很直白的話：那他為什麼不傷害自己？因為從犯罪心理來看，這類行為的核心不是結束他自己，而是讓世界被迫回應他。因為他心裡不爽沒人理他，那他就用偏激行為來逼世界看他。傷害他自己，是安靜的也不會有人在乎。但傷害發生在公共空間，是會被看見的。
說到這裡，一定要講清楚一件事。理解他背後動機，不等於原諒。分析，也不是幫他開脫。該負的責任，法律會處理。但如果我們只用一句「他有病」就把事件收起來，那其實只是讓自己比較安心而已。
站在心理與犯罪側寫的角度，真正令人擔心的不是這一個人，而是這樣的心理狀態，往往在事件前就存在很久了。只是沒有人看見，也沒有人接住。犯罪不是一瞬間出現的。它只是那個人長期心理崩解後，最後、也是最極端的一種表達方式。
之前有鄭捷，現在有張文，我們要是不正視這個問題，還有很多隱藏未爆彈，現在資訊爆棚，假新聞，假視頻亂傳，很容易造成平常身心狀況較不穩定或是具有潛在暴力風險、心理極度疏離的個體的焦慮與憤世嫉俗。提升心理健康資源的可及性與去污名化、建立更積極的社區支持系統、以及媒體在報導類似事件時應遵循的倫理，都是必須積極對待的。
那我怎麼知道身邊的人是不是未爆彈？或是應該說我們怎麼避免下一個悲劇？
老實說，沒有任何一套方法可以百分之百預測或阻止。但有一件事我們可以確定，真正需要被注意的，從來不是那種大吼大叫、情緒外顯的人，而是那些慢慢不說話、不抱怨、不求救，卻也不再對任何事有感覺的人。
當一個人開始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沒有關係，覺得活著只是「撐著」，而不是「在活」，那才是真正的警訊。
P.S.這篇文章不是替任何人辯護，也不是試圖合理化暴力，而是從心理與犯罪側寫角度，談「我們如何理解、以及如何避免下一次悲劇」。
（本文出自臉書粉專「淺談張文的心理與犯罪動機側寫」，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2025/12/21 15:20
轉載自聯合新聞網: https://udn.com/news/story/121484/9217169?from=udn-ch1_breaknews-1-99-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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